新阶斗 | 阶级斗争篇一 国企工人一场漂亮的狙击战：通钢事件

2009年7月24日，通化钢铁公司因私营企业建龙集团控股通钢引发群体性事件，建龙集团总经理陈国君被工人打死。自上世纪90年代国企改制以来，工人阶级一直被分化瓦解，整体上且战且败、且败且战，国企工人基本上无力抵抗统治阶级瓜分国有资产的私有化浪潮。“7·24”事件打破了中国国企工人的被动局面，工人阶级找到了抵抗私有化的手段，影响和带动了一批国有企业工人成功抵制私有化步伐。

第一节 改制前的辉煌

1958年，毛主席视察武钢第一炼铁厂一号高炉，时值这座高炉炼出第一炉铁水。毛主席与我们钢铁工人心连心。在毛泽东时代，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国家的主人。钢铁厂是我们钢铁工人亲手建设起来的、为建设社会主义祖国做贡献的“金色的炉台”，而不是私企老板剥削压迫工人的“铁打的营盘”。私企吞并国企，我们坚决不答应！

新形势，新任务，新使命，新起点，新平台……通钢是一枝民族工业之花，是长白山脚下的钢铁明珠，我们光荣的通钢人有钢铁般的意志、钢铁般的信念、钢铁般的精神，一定要在新的征途上谱写新篇章。

——郭春孚《通钢工人的“盛世生活”》

通钢是吉林省省属国有企业的“四大金刚”¹之一，“十里钢城，百里矿山”。到2005年，作为吉林省省属最大的国有企业和唯一的大型钢铁企业，通钢的集团公司生产钢293万吨、铁279万吨、钢材294万吨，总资产100亿元，销售收入80亿元，实现利税8.5亿元，成为一家集采矿、选矿、烧结、焦化、炼铁、炼钢、轧钢、动力、运输、机械制造、冶金研究设计等于一体的综合配套的大型钢铁联合企业，同时也是全国100户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试点企业和国务院确定的520户重点扶持企业之一。建龙入驻以前，年均销售收益达300个亿，纳税20多个亿。在全国500强中排行240多位，制造业中排名120位。

1958年建厂的通钢有着令职工骄傲的奋斗史。创业时期通钢职工历尽艰辛，1960年发的粮食是皮粮，有时是苞米，开始公司的行政处还设法自己加工，后来不行了，只好吃“麦粒饭”。粮食最紧张时，一天发一次粮，为了买粮，职工不得不成夜去粮店排队，第二天还要照常上班。而一线的干部更惨，粮食定量比别人低，工作时间却长于工人。通钢职工家属钟珍回忆，1969年工厂搞扩建时，她为了响应“老婆孩子齐上阵，组织家属革命化”的号召，毅然把孩子扔在家里，加入了党政工青妇上生产一线的大会战，一天工资不过1块5毛钱²。经过老一辈通钢人的辛苦拼搏，通钢从无到有，发展成全省最大的钢铁联合企业，再到东北重要的钢铁城，书写了光彩夺目的恢宏篇章。

同其他国企一样，通钢见证了社会主义时期改天换地和改革开放时期重受二遍苦、重遭二茬罪的历史，通钢工人也经历了工人阶级当家作主、后来又沦为企业奴隶的过程。经过文革时期大规模群众运动，通钢的社会关系也发生巨大变化，两参一改三结合的制度深入推进。与文革前相比，官僚主义、不民主、搞一长制等现象少了许多，重要事项都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半年开一次职工大会，各个单位也都设立意见箱，正确的意见确实会被采纳。干部的任命方式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文革前从厂长到班组长都是自上而下任命，文革期间实现了车间及以下级别的干部选举，即职工代表大会、工会小组推选代表，直选车间主任、段长、班组长等干部。通过自下而上选举干部，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权力进一步落实。通钢退休工程师王工回忆：“通钢学习实施鞍钢宪法，干部参加劳动，和工人一起干活，干部群众参加义务劳动，会战的时候，干部带头参加。”“当时改革不合理制度，工人可以提合理化建议，当时的工人实行技术改革，技术革新，能创造很多的价值。当时有些从国外引进的机器，如果不合理，工人就可以改造机器。”

改革开放后，通钢很快实行了承包制和一长制改革。1984年1月4日，厂里召开经济承包签订合同大会，总厂与各分厂签订1984年度经济承包合同。1985—1986年基层开始承包。承包制之后，行贿、受贿、提成等现象开始出现。当时通钢流行一个词叫“甩炮”，而“甩炮”就是承包的意思。承包给别人，一千块一个炮。1988年1月7日，中共吉林省委、省政府批准，通化钢铁公司实行经理负责制、经理任期目标责任制和终期审计制，是全省大型联合企业中第一家实行经理负责制企业。从此，厂长经理说了算，工会和党委都没权了，实行的是一长制。职代会、工会逐渐流于形式，职代会代表都逐步更换为干部。工人涨工资头头说了算，于是后门大开，送礼成风。工厂搞物质刺激，涨工资的人少，打击了多数工人的积极性，所以许多工人不出力不干活。以前工人积极性靠主人翁地位，现在都是工作责任制，以惩罚为主，逼着大家干活。机器坏了管理者也不知道，只有技术维修工人来了才知道，工人也不自己修，能糊弄就糊弄。

尽管改革开放后工人已不再是工厂的主人，但福利制度还是延续下来。逢年过节发放鱼、肉、蛋是默认惯例。碰上过年，每个分厂都要出节目，厂里发票给大家看。各分厂组织汇演，年底表彰先进、劳模和积极分子。“有个气氛在这里，再困难工人也不叫苦，我们通钢人的工作动力不都是物质刺激的。”退休前一直从事党群工作的王殿昌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解释他的工作范围，“干部的思想工作，工人想不开的事，柴米油盐、吃喝拉撒，都得管”。

几十年来，通钢人走过了艰苦的创业阶段。回想过去的艰难岁月时，老工人眼睛总是闪着光：“建炼铁厂和焦化厂的时候，工人们一天一块五毛七的工资，吃的是苞米大碴子饭和萝卜咸菜，付出老大的辛苦，但那时人人干劲都很高。”

第二节 建龙蚕食通钢

法律与工人矛盾的时候就不好使。

——通钢职工代表经过多次上访无果后感慨

对工人各个方面的克扣十分严重，资产阶级对工人以惩罚为主，而不是无产阶级专政时的以教育为主。……宋凯之所以会被打死，就是因为他总是用罚、骂等压迫工人，把工人激怒了。

——通钢老工人对建龙入主后压榨工人的评价

这个社会极不公平。要是不和厂子斗，一点都不会涨。这要靠自己去斗争，不去斗争，就什么都没有。

——通钢内退工人自述

（一）改制重组

工人现在要是接管工厂，有能力管好工厂，肯定比他们管理得好。工人有正确的路线，路线正确，企业才能发展。

——通钢职工代表吴敬堂[^280]

2004年，吉林省委、省政府就确定116户省属国有企业为改革重点，但截至9月末，只完成了对其中第一批41户的产权交接。但改革很快进入了一个快车道。2004年10月，中共苏州原市委书记王珉调任吉林省省长，不久他提出，希望国有股比例在竞争性行业中降到20%。而当时，国有经济占吉林全省总资产中比重为80%。王珉带来的苏州“四到位一基本”的改制经验，成为这次吉林国企改制的基本思路：“企业整体改制到位、国有集体资本退出到位、职工身份置换到位、债权债务处理到位、基本建立现代企业制度。”

不久，吉林掀起一股国企改制浪潮。2005年初，816户吉林地方国企及国有控股工业企业被要求在年内完成改制。通钢集团公司改制重组，要达到《钢铁产业发展政策》提出的减少钢铁生产企业数量、实现组织结构调整、优化和产业升级的目标。通过引入民营资本推进资本结构调整和机制创新。2005年1月31日，集团公司改革攻坚战全面打响。按照省政府提出的“四到位一基本”目标，对辅业进行剥离，对主业进行改革、改组、改造、改制，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随后，通钢进入攻坚阶段，重点做好辅业改制，要求2005年8月末前，学校、公安、离退休管理等涉及的人员、资产、费用、社会保险全部移交属地政府，全面完成企业办社会职能的分离移交工作。

2005年9月，通钢集团突然大面积压缩人员。30年工龄以上的职工“一刀切”，全部内退、下岗。这一波减员中，共有7000余人被内退和下岗。后来又有更多的工人内退和下岗。在建龙入主通钢的这几年间，通钢工人由36000多人锐减到了约12000人。这些下岗工人的每月所得只有300元。因为工人下岗，姑且算通钢省出来的工资成本是每个工人每月2000元，则下岗24000工人每月所省为4800万元，每年为5.76亿元，这就是建龙大幅裁员的强大动力。

2005年11月28日，通钢集团、建龙钢铁、吉铁集团资产重组正式签约。吉林省政府提出，本次重组本着“整合资源、共享市场、共谋发展”的原则和战略目标，以产权制度改革为核心、以资产重组为手段，将通钢改组为多元投资主体、结构优化、机制创新、具有较强核心竞争力和经济带动力的区域性大型钢铁企业集团。

（二）建龙入主通钢

建龙入股后，通化钢铁厂的工艺、设备，基本都是老样子。他们的管理就是“整人”，公开说法叫“减员增效”。民愤就是这么来的。

——一位老工人回忆说

通钢从1958年至今51年，我们是老老少少三代人都工作生活在这里，我们可以说，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然而，现在我们的儿女也要下岗，他们没有像我一样的退养待遇，而是直接裁员，我们孩子都难以生活了，我们活得能有意思吗？

——退养干部表达对私有化的愤怒

1998年12月17日，现建龙董事长张志祥个人注册成立建龙控股公司的前身——遵化建龙钢铁总厂（建龙钢铁总厂）。刚刚诞生的建龙钢铁总厂，注册后仅一周，便马上与遵化市签下了5年的租赁合同，租赁对象是遵化市钢铁厂。租赁合同履行不久，2000年3月6日，建龙钢铁总厂买断遵化市钢铁厂，更名为建龙钢铁总厂。半年后，建龙钢铁总厂改制，注册成立唐山建龙实业有限公司。紧随遵钢加入建龙的是吉林市市属企业明城钢铁总厂。2002年，建龙买断了建厂43年的明城钢铁。继遵钢、明钢后，又有承德钢铁水泥公司、宁波钢铁厂、黑龙江钢铁厂相继挂上“建龙”字号。到2008年底，建龙已经拥有控股子公司17家，它的触角已经伸到吉林、河北、浙江、黑龙江、北京、辽宁、四川等地，总资产319.81亿元，在钢铁民企中排行老大。

2005年12月25日，通钢改制协议正式签署。国资委出台的通钢改制方案要求，在新通钢成立两年内，要形成年产1000万吨钢的规模。但四年后，这一目标并未实现。

2005年12月30日，新通钢集团正式挂牌。重组后的新通钢集团总资产139亿元、资本注册达38.81亿元，形成国有、民营、金融机构、经营管理层共同出资的多元产权结构和法人治理结构。其中建龙钢铁出资8亿元现金，加上吉林市建龙钢铁有限责任公司的6亿净资产，一共持有新通钢集团36.19%的股份，吉林省国资委拥有46.64%的股份，通钢集团的债权人华融资产管理公司拥有债转股的14.6%的股份，通钢经营层为2.57%。

通钢的资产评估有很大问题。对通钢资产进行评估是建龙找的一家资产评估公司。通钢集团纪委一位参与当时资产评估的科长表示，当时通钢集团的1、2、3号三座高炉到了折旧年限，但由于连年投入大修仍“完整如新”，但在资产清查中这三座仍在炼钢的高炉的资产都是零。这些大修资金未被计入固定资产。他认为，国企和私企在资产评估中分别采取了两种会计制度，导致评估标准不一，“这也是国有资产评估中存在的一种通病”。整个通钢集团240多亿资产被评估成了38.81亿元。当时整个通钢议论纷纷，大家都不明白，全体职工都发懵，很多离退休干部不同意。而建龙方面认为还是太高了，于是再次评估为18个亿。但是不满的职工与干部无权参与其中。对此，工人有一个剔肉的比喻：猪，先剔骨，再剥皮，剥完后还挺肥，建龙的钱还不够，所以只要里脊肉，还需要再剥离。结果讽刺的是，资产评到18亿元，建龙只需出资8亿元，但建龙还是没钱，只好打个欠条，后面用通钢赚的钱补上，典型的空手套白狼。

2005年建龙重组通钢之初，在通钢集团15.7亿元改制成本中，有5.7亿元是用于职工买断身份的经济补偿金。因无力支付，通钢以股抵债的方式将参与改制员工所获经济补偿金转换为所在子公司的股权，而高管人员则获得9990万元奖励转为通钢集团约2.56％的股权，仅安凤成一人即有3000多万元的股权安排，副经理500万，处长也有，科长以下的其他工人没有。组织部长写打油诗：“国有企业变民营，领导随心所欲分资产，几百个亿分个空，通钢究竟何处去，全体职工都发懵”。建龙在重组之前还在通钢造谣说老总张志祥是张万年的孙子，大家惹不起。工人们都只好认了，“唉！谁叫咱没权了，认了。”“中国人都愿意当奴隶，还差我一个啊！？”

建龙集团派来的陈国君自2005年12月开始担任通钢股份公司副总经理，实际上“大权在握”。2006年2月，通钢集团总部从通化迁至长春。2006年6月，建龙集团正式介入通钢的管理。陈国君升任通化钢铁总经理，加快了对通钢的管理改革。“用一个民营企业家的角度来看，陈国君很能干。”工人王春和说到。但王春和的老伴曾晶大妈对陈国君印象较差：“这个人不好，他训斥职工就像训斥儿女一样，工人们都没有起码的尊严。”听到这里，王春和对老伴的话又进行了补充：“人也不算太粗暴，但我认为让他来管理通化钢厂这样的大型国有企业不太合适。因为陈国君没有文凭，没有专业知识，没有技术职称，也不是党员。按企业干部的四化标准，他是不合格的，与通钢半个多世纪积累的许多人才比有很大差距。”2007年，通钢开始停产。轧钢厂轮着停产，但高附加值的产品都让建龙旗下其他公司生产。2006年建龙还曾私自提走8个亿，职工们反映到国资委，也是不了了之。

2008年5月中旬，建龙在吉林市龙潭区金珠乡启动面积500公顷以上的吉林钢铁公司项目。为了上这个项目，建龙用通钢名义向银行借了大量的贷款³。实际上，这个也是先上项目再报审批的工程，虽然在吉林省通过了，但在国家发改委和环保部没有通过，而且距离松花江只有5～6公里，也遭到俄罗斯方面的投诉。

（三）工人群体发生的变化

建龙主管通钢后，工人与干部收入差距太大，自觉性、积极性消失，有干部曾经对工人说“你们就是会说话的工具”。在职员工月薪2000-3000元，而安凤成年薪700万，处级干部加上灰色收入一年大概有50-70万，科级一年有6万到15万。老工人都说：“同龄的下岗的下岗，为什么他当干部就能拿这么多？国资委的所做所为和态度是什么？”“我们管这叫，黑爪子（工人的手）挣钱，白爪子花。”工厂管理也非常粗暴，工人们反映，“当官的拿着工人不当人”。干部甚至对工人说：“非常危险的活，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回家！”

经过建龙折腾，通钢先后出现了内退工人、退休工人、买断工龄、集体工人等不同利益受损群体。其中退休和内退工人由于经历过毛时代，享受过主人翁的待遇，同时也因为他们自己的工资收入并不会因为斗争而受到影响，而他们的子女大多也在通钢上班，所以他们的斗争性非常的强。中层干部利益也受到损害，也希望工人能牵制陈国君，所以有重要信息会给老工人通风报信。

第一，内退工人。2005年，按照30年工龄以上就内退的原则，通钢集团各分厂和矿山一共有7000多内退工人。据当时参与并亲自操刀的通钢一位劳动人事干部介绍，员工退休按照满30年工龄的实行“一刀切”，不管工人还是干部全部退休，给予一定的补偿金后一概与通钢再无瓜葛。通钢改制小组组长王乃谦说：“我当时很愤怒，作为改制的人事组长，这个政策的出台连我都不知道。”在这一波减员中，共有7000余人被内退，通化钢铁职工人数锐减至1.3万人。“近一半的工人被赶出工厂，年龄最小的才46岁就让人家下岗，有人气病了，有人跳楼了。”王春和介绍，从那时开始通钢人的上访路就开始了。宣传内退的时候，说是国家有这方面的政策，辅业拖了通钢的后腿，只要在范围（工龄30年）内的，就要内退，使得企业“轻装上阵”。由于当时和建龙重组确定的目标是重组后公司1万人，而通钢当时有34,000人，辅业分离后还不够，主业中又有内退的职工，从15000内退到11000人，实在退不下去了，重组的时候就是11000人。而内退以后企业生产工人又不够，因此还要返聘内退工人，例如开通勤车的15个人内退，返聘了6个人，刚内退时内退职工的工资是是500多元一个月，经过几年斗争，他们的工资涨到人均每月一千元左右。内退工人的主要诉求为：一是补发工资，内退后只有580元生活费，违背中央、吉林省委的文件精神；二是不享受正式职工的福利待遇，如过节的时候发一些面、食用油等，内退职工都没有；三是内退工人返聘是按照临时工的待遇，住房公积金和养老保险的系数都很低，正式工住房公积金按照每个月工资10%来计算，内退的则是按照生活费（即580元）的5%计算；四是内退职工实行双重标准⁴，所谓的“一企一策”违反法律规定。

第二，退休工人。2009年通钢的退休工人有12000多人，这其中就包括正常退休的工人和以往内退工人年龄够了转化过来的退休工人。退休工人的要求：一是子女要生活，在岗工人工资太低；二是要求对国有资产流失的真相有知情权，主辅分离等措施导致国有资产流失，如一、二、三号高炉一直在生产，但评估的时候这部分资产为零，职工也咽不下这口气；三是改制中出现很多弊病，比如给干部分大量股份违背国家政策，这些东西要评评理；四是职代会流于形式，工人成了奴隶，也一直不涨工资，而且还有三级管来做监工，职工没有一点生产上的“自由”；五是通钢在发展中欠全体职工4级的工资（100多元），这是一个遗留问题；六是退休后工龄工资计算方法不一，只有7毛五（有职称是一元/年工龄*月），而2001年在岗的有7元，双重待遇相差200多元；七是按照国家规定，距离退休年龄5年之内才可以内退，要求对不合理内退政策做纠正和补偿。

第三，买断工人。这部分矛盾并不是很突出，主要是指按照1440元（一个月工资）×工龄进行买断的职工，2005年办过一次，以后就没再办过，主要是自愿的。买断的范围是工龄不到30年的。这部分人大多是个人愿意买断，如原来负责采购、销售的，因为有人脉，很多都选择买断，自己搞经营。

第四，大集体工人。集体工人不仅仅在各个集体企业和辅业中工作，还有很多是在通钢生产一线从事工作，这些工人虽然身份上属于集体所有制企业的工人，但在改制前按计件工资制领取工资，也能开到1000元左右，与全民所有制的正式员工相当。然而，在通钢改制后，这部分通钢企业公司的大集体职工身份转为汇宁劳务公司的职工，生活相比正式员工差别巨大，虽然干着跟正式工相同的工作，但拿的工资却只有正式职工的一半左右，同工不同酬现象严重，许多工人需要通过啃老的方式来维持生活。

第五，临时工。从2005年改制以后出现，有4000多人，是由几家劳务公司派过来的。在建龙来了以后，承包外租的事情更加多了，例如劳务公司就是在建龙来了之后才成立的。车间里不用的人就下岗，然后都去这个劳务公司，当厂子缺人了，又让这些人给厂子干活。临时工的工资很低， 05年刚改制的时候，最低的工作如看澡堂的只能拿到460元，还有许多临时工岗位实际上干着跟正式工一样的工作，工资却只有500-600元，大班长也只有704元，而同样的活，通钢的在岗工人平均工资却能够达到1300—1400元。临时工的工作通常是污染比较大且比较累的岗位。

第六，在岗工人。通钢有11000名在岗工人⁵。相比起改制前，在岗工人的工资下降了许多。班组长一年拿2万，一般工人一个月1400多，低的不到1000元。有一位一线工人说，改制前他的收入是2500元/月，建龙入主后，在效益没有减少的情况下，工资越来越低，最后降到一千元左右，而在2008年9月金融危机发生后，工人开始放假，放假期间工资只有300元/月。建龙来之前，通钢一个炉前工，月工资高的可以拿上万的，一般也有五六千的，连一个水泵工也有三四千。建龙入主以后，通钢工人没有拿3000元的，大部分在1700-1800元左右。在岗工人敢怒不敢言，因为企业管理层威胁说“不干就回家”。建龙时期高层干部与一线工人的收入可能差千倍。当时安凤成年薪700万，陈国君则是300万元/年。据说辽宁一位内退的工人每月能有2400元。由于一个家庭两个在职职工也养活不起一个上学的孩子，就出现退休的工人补贴子女的情况。在岗工人对于企业改制也是比较不满的，可是由于他们目前还在工厂上班，害怕失业，同时也因为他们并没有当家作主过，所以斗争性相对要弱。很难有组织地斗争，只能是跟在老工人后面参加斗争，或者自发地单个的斗争（如2008年锤杀厂长宋凯一事）。

第七，辅业群体。通钢原来是厂办教育（从幼儿到高中、技校）、厂办医疗、厂办治安管理。2005年改制后通钢一共剥离了33个辅业单位，分离出去17个学校和7个公安机构。

第八，中层干部。2006年6月，建龙掌权后，在各个部门安排建龙的人，将原来通钢干部排挤走。建龙对于原企业机构也进行了一定调整。党群关系科被合并，工会和纪委事实上取消了。2006年6月6日，建龙逼迫33个处级干部离岗（其中1/3是专业干部），给他们只发1700元每月的生活费，并把他们安排到区里。这些处级干部心中不满，他们一方面不断上告说建龙入股通钢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向普通工人说明相关的政策、法规，透露他们所知道的关于建龙进入通钢的秘密，鼓动工人上告。为了收买这些中层干部，新通钢后来将他们的年薪提到6万，于是这些处级干部就不闹了。留下来未内退的中层干部实行年薪制，一个处长一年能拿60万~70万。与在职干部相比，内退干部利益受损严重，有一些是暗中支持或鼓动工人上访、游行的。

在上述人群中，只有退休和内退工人较为明确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并有组织地行动起来。但是由于他们不在岗，斗争也有一定的局限性，一旦在岗工人响应起来，轰轰烈烈的工人运动就到来了。

（四）工人开始反抗

为了长远的幸福而争斗，不要当缩头乌龟，要把勇敢放到首位，只有奋斗，才能生存。我尊敬的通钢人，不要再保持沉默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深知口号满足不了通钢命运，一个小小草民只能用最后的呐喊尽一点寸心，我毕竟努力争取过。

——节选自通钢职工代表吴敬堂《最后的呼唤》

随着改制不断推进，建龙把越来越多的工人群体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工人中有买断的、内退的、下岗的，而且人数很多，2006年时达到了下岗高潮。由于内退干部透露信息，职工们知道了一些通钢改制的内情。以内退和退休工人为主力，先后发生了如下几次工人抗争。

第一，2006年内退干部上访。2005年大量职工开始内退，据说先后几批内退的职工干部总共有两万多人。内退的工人一般开六七百块钱，而他们在岗时的月工资约为二千多块钱。2006年2月，正式退休的工人工资说要涨，但不管在岗和退休职工如何涨工资，都没有内退工人的份。由于一刀切的政策，其中还包括几十个内退干部。2006年，最后一批干部下岗时有33个处长都下岗了。一个处长年薪30万，可是内退后一个月才四百来块钱，损失就非常大。所以内退干部有一部分人最先起来斗争，他们更多地将通钢改制的内部情况告诉工人⁶。06年8月，没得到好处的一部分处级干部就把事情捅出来，内退工人开始维权斗争，后来就通过自荐等方式产生了十名代表。10月，公司给内退职工涨了20元工资。“他们涨这点工资，就是在哄小孩。”11月2日，通钢工人贴出了自己的第一张维权海报，从此拉开了反抗改制的序幕。维权高潮的时候有三四千人参加，平常五六百人，主力就是内退职工。2006年12月份，内退职工第一次上访，但信访部门接待人员被买通，递上去的材料如泥牛入海。在国资委见到了3个部长，当面告诉工人代表说会将有关情况反映给安凤成，在1个月内会处理相关问题。2007年，内退工人的工资又涨了40元，之后的涨工资就和正退职工同步。有工人总结说：“这个社会极不公平。要是不和厂子斗，一点都不会涨。这要靠自己去斗争，不去斗争，就什么都没有。”

第二，2007年的大游行。2007年3月28～29日，几千工人上街游行，“反对不合理的一刀切政策”。其中有一个工人被抓，大家去公安局围住把这个人要了回来。这次游行主要是内退的工人组织的，也有内退干部领头。当时内退的工人有2000多人（包括建龙来之前内退的），一个月就五六百元钱，而在岗的工人一个月有二千多元。家属和退休工人也参与助威，好几千人到大街上。此后去北京上访，国资委又称通钢为省属企业，不归他们管，这时工人才发现上当受骗，中央部委骗人说假话，2006年国资委解决问题的承诺一文钱都不值。工人代表到劳动部，是吉林省接待的，通钢改制就是吉林省委推动的，吉林省的官员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工人感叹到：“法律与工人矛盾的时候就不好使。”

此后，内退职工一直支持职工代表坚持上访，每年四次。2008年3月，许多党员和普通工人进京向中纪委递送了状告王珉的材料，中纪委让工人回去等着。据工人说，2008年6月20日，通钢举行建厂50年庆典，王珉却没有来，来的省领导在庆典没结束的时候都走了。那一段时间王珉也很少露面，这说明那时中央正在调查他。后来吉林省派人到北京围追堵截职工代表，100多个当地警察去北京，通钢的问题都是由吉林干部来处理。于是工人开始意识到“吉林的高层领导不走，问题解决不了”、“斗争到底”。工人希望能直接将问题反映到中央。

第三，2008年年底炉前工锤杀厂长。建龙入股通钢后，工厂克扣工资严重，只要工人喝点酒，工厂就让人下岗。老工人说：“对工人各个方面的克扣十分严重，资产阶级对工人以惩罚为主，而不是无产阶级专政时的以教育为主。” 通化钢铁公司炼轧厂厂长宋凯经常对工人用“你想不想干了？”这样的话来威胁工人，逼迫工人好好干活，压迫工人。12月27日凌晨，一名27岁的炉前工张某上夜班前跟几个工友一起喝酒过节，酒后上班，厂长宋凯就以酒后上班为由威胁开除张某，宋凯本人当时也喝了酒，也属于酒后上班，工人张某不服，就和宋凯发生口角，宋凯还打了张某，甚至张某下跪恳求不要开除自己也没有用。张某一怒之下锤杀宋凯。觉悟的老工人看得清楚：“这是管理路线问题，宋凯是资产阶级的管理方式，完全不是无产阶级的管理方式。”老工人认为，宋凯之所以会被打死，就是因为他总是用罚、骂等压迫工人，把工人激怒了。联系起后来陈国君被打死的事情，老工人说：“短短半年多，一个厂长、一个总经理，多可怕的干群关系，旧社会的资本家和工人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吧。”

第四，2009年年初群众大会。总体上讲，通钢群众仍处于自在状态，虽然普遍有怨恨情绪，但缺乏组织，很难发动起来，谁挑头厂方就打压收买谁，工人间彼此的信任感也不高。2009年年初的这场运动就经过了好几个月的酝酿才成功发动起来的。这场运动是冬季停止供暖引起的。因为2008年经济危机，通钢遭受了巨大亏损，而所在二道江区的取暖是依靠工业余热，通钢停产就无法供暖，2009年的新年和春节通钢人都是在没有暖气的情况下度过的。2009年春节刚过，由于厂区和住宿区没有暖气，于是大伙就起来维权。两千多个工人把供暖的益信公司经理弄到十字路口，围在中间。该经理被你推我拽给撂倒了，但他也没办法，只答应说暖气不热的住户公司给退钱。由于供暖问题没有解决，这2000多工人直接把公路给堵了。通过这件事，大家就开始聚在一起说通钢这些不合理的事情。过了年（2009年春节），“我们就搞串联，那一段天天干，发通知，发信。但我们心里也没底，群众也议论纷纷。” 3月2日，在体育馆的广场上召开群众会议，官方称之为302会议。这是工人代表组织召开的一个预备会议，一位代表说：“这个会议就是想试试群众的心有多齐，大家都是什么想法。”结果来了五六百人，以退休老同志为主，人虽不多但心都较齐。考虑到天气冷，大家年纪都比较大、腿脚不好，又正下大雪，有些家属出来不方便，于是决定推迟几天继续开这个群众大会。当时在302会议上，工人代表号召大家：谁家有子女，回去跟自己的孩子说，回到生产岗位跟职工说，我们老一辈都是为下一代着想才起来的，过几天开会大家一定都要来。

按照毛主席说的，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退休工人和内退工人代表贴出通知发动群众，通知上号召内退工人、退休干部、在岗、职工家属，为了挽救通钢，大家应该到通钢办公楼门前维权；要求建龙滚出去，要求职工恢复上岗。职工代表发了很多传单。此后，老工人们连续几天在通钢办公楼门前聚集开大会，开始时也不容易，连续一个多星期，没人搭理他们。通化市安全局、企业公认这些群众大会有三大特点：一是没有七十岁以下的；二是没有违法现象；三是持续时间长。尽管工人把办公楼堵的严严的，但干部们都在楼里不出来。于是来开大会的工人就越来越少，最少时只剩三百来人了。退休工人代表吴敬堂（当时已71岁高龄）看到这个情况后也挺灰心，写了一封题目是《最后的呼唤》的公开信：“可叹通钢人，可叹民众缺信心，可叹你也是通钢人，可叹通钢人不齐心，可叹通钢存亡仅在旦夕，可叹下一代何去何从”“可叹为你不公讨回公道的精神，70多岁的人向你猛喊：猛醒吧，通钢人！”“为了长远的幸福而争斗，不要当缩头乌龟，要把勇敢放到首位，只有奋斗，才能生存。我尊敬的通钢人，不要再保持沉默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深知口号满足不了通钢命运，一个小小草民只能用最后的呐喊尽一点寸心，我毕竟努力争取过。”这封信起了效果，发出这封信后，广场上工人们一下子多了起来。

利用开“两会”的时间，老工人在3月12日正式集合了六七千人。聚会后大家打着横幅去区政府。当时通钢集团董事长安凤成正在北京开会，没开完会就赶了回来。退休工人们提出了几点要求：一是针对管理层持大股，老工人是建厂“元老”，为通钢立下汗马功劳，结果现在钱都大把大把地被管理层和建龙捞走了，“我们这些‘元老’是不是应该占些股份”；二是资产重组之后，国有资产流失严重，“我们这些老人看着不忍心，建龙把通钢搞垮了之后撤了，我们这些通钢人往哪里撤”；三是通钢的子女们很多都被裁掉了，铁饭碗变成泥饭碗，“把我们的饭碗砸了，然后找一些外地的人来干”。

第五，2009年退休职工代表逐级上访。职工代表要求见政府领导，但无人回应。最后吴敬堂向公安局写了两份申请：一份是游行申请，一份是保护我们工人代表人身安全的申请。退休职工天天都来，公安被逼的没办法，给通钢厂的领导说：“你们到底见不见工人，你们不见，我们就往省里报，批他们游行。”吴敬堂说：“这样领导们没办法了，才见我们，开听证会，开了四五次，结果他们都答不上，让我们上省。我们到省里找国资委，跟他们谈判谈了四五次。他们也不答复，我们把省政府骂了。”2009年3月-7月，五名退休职工代表从通钢逐级上访到省国资委，并与省国资委展开了多次谈判。当时在干部中间也有很多不满情绪，建龙来了以后对中层干部进行绩效评级，并且往厂里塞了很多外人，原中层干部评级评不上，也招不进自己的人，所以暗中支持职工代表，还有人匿名给工人代表送材料。在7月1日之前，退休职工代表去省里上访了10次左右，没有去中央，省信访部门主要是开听证会。信访审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把材料打回通钢，通钢予以答复；第二阶段是省国资委复查，并让退休职工签字复核；第三阶段是省政府复核，这就到了7月20号，复核结果是没有国有资产流失。吴师傅看了结果很生气，还写东西骂了省政府一顿，5个退休职工代表都没有在省政府的复核结果上签字。在听证会中，工人们对国资委提了许多问题，国资委都答不上来。

第三节 通钢事件：矛盾大爆发

在零五年底，通钢组私企，操作违法纪，侵害三者利。

资产百余亿，参股十八亿，高炉评零值，资产估过低。

改造八工程，制氧和发电，连轧干熄焦，投四十余亿。

新建四工程，三炼等一批，加超薄带钢，投资数十亿。

再谈侵权益，年龄四十七，工龄三十年，内退一大批。

内退无补偿，工资还很低，生活遇危机，无奈泣天地。

重组新国企，股少者管理，领导年薪高，年薪数十级。

工人月薪低，高低无法比，差距数百倍，无处去评理。

企业无效益，私企不得利，零九年三月，私退又投机。

吉林钢基地，半价归私企，矿资源基地，私企也拿去。

干群齐努力，通钢又盈利，私企要返回，股权再升级。

职工有怨气，董事不同意，国资委着急，企业来威逼。

忆私进国企，凭补充协议，凭明城破钢，参股十四亿。

二十四晨时，数千人聚集，对话国资委，抗议赶私企。

国资委不理，事态又升级，罢工十一时，死去总经理。

抓凶手姓纪，判刑处无期，通钢的问题，至今未处理。

——通钢职工代表吴敬堂写的五言句《通钢组私企》

2009年7月24日，通钢发生了震惊全国的“通钢事件”——通钢工人在厂区罢工、游行，打死了建龙派来的总经理陈国君。有些人将“通钢事件”归结为“不明真相的群众”被煽动而发生的群体性事件，也有些人将“通钢事件”归结于工人们“国有情结”的爆发。事实上，“通钢事件”是在国有企业私有化背景下工人阶级和资本家之间的矛盾总爆发，建龙在将各个工人群体推到自己对立面之后，仍依仗省委撑腰对已经聚集起来的工人耍威风，最后总经理罪有应得，充当了省委书记王珉的替罪羊。

（一）建龙增资扩股，“二进”通钢

建龙挣钱就开，赔钱就关，他们不对社会承担责任。

——大多数通钢人都这样表达对建龙的不满

通钢重组真违规，未满五十办内退。

双重待遇错与对，叫天喊地还呼谁？

女工失业擦干泪，挺胸走进夜总会。

陪喝陪乐还陪睡，生活窘迫还怨谁？

工人失业加内退，经济拮据找岗位。

力工勤杂脏又累，众人竞争能聘谁？

通钢重组有发挥，企业责任推社会。

正义公平无所谓，作奸犯科查到谁？

——通钢工人写的民谣《无望》

建龙于2005年进入通钢后实行“减员增效”政策，使原通钢大批职工在未得到合理补偿的条件下内退、下岗；同时，在工厂内部实行三级管理、管理层工资年薪制、处罚连坐等激化厂内干群矛盾的管理制度，使得工人整体物质生活水平下降，与资方矛盾突出，并采取了一系列的反抗行动来维护自身权益。2008年6月钢材价格暴跌，钢铁业开始出现危机，铁矿石价格一时难以调整，通钢陷入“生产越多就亏得越多”的怪圈。到2009年2月，亏损一度高达10亿元。在这种情况下，建龙于2009年3月撤出通钢，具体方案是退出其在通钢的全部股份，但持有100%吉林钢铁股份公司股份和板石矿23%的股份，即把原属通钢的优质矿山资源全要走了。当时正值两会期间，建龙撤资消息一出，工人们都放鞭炮、扭秧歌，鼓乐齐鸣，庆祝建龙走人。通钢职工的国有观念和集体主义精神较强，不愿意走私有化道路，因建龙而下岗的职工也大部分回来上班了。大家心情变了，干劲上来了，生产积极性一度增强，加之国家实施了四万亿投资计划，对钢材生产需求大幅提升，使得通钢在2009年6月盈利4279万元，7月份盈利12352万元，比6月增利8073万元。

但让工人始料未及的是，2009年7月22日，突然又得到消息说，称吉林省国资委与建龙集团达成新的协议，由建龙控股通钢集团。根据新方案：建龙集团以10亿元现金和其持有的通钢矿业公司股权向通钢集团增资控股，持股66%，吉林省国资委直接持有的通钢股权降至34%。一位通钢的人事干部回忆说：“早在7月22日，我就听到消息说，通化钢厂附近已经在部署警力了，也听说建龙要重新入股通钢的传闻。”工人们没有预料到这一局面，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此事，通钢人积压了四年的愤怒瞬时激化，工人的大规模反抗行动一触即发。另一方面，建龙再度入主通钢也有损通钢干部阶层的利益，这一次建龙来势汹汹，培训了一大批干部准备接替通钢的处级、科级干部，甚至连保安都要调换。建龙入主通钢有省委书记王珉撑腰，所以一路绿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建龙将通钢的总部设在长春，通钢领导干部都将被束之高阁。对于这样的改制安排，许多工厂高层领导也显得无奈。2009年7月22日，在长春市的通钢集团总部，吉林省国资委召集通钢集团领导班子开会，宣布通钢重组方案，要求几位集团高层在建龙集团重组方案上签字。集团董事长安凤成、集团副总经理鞠忠、胡品、孙玉斌等四人拒绝签字，当场辞职。据通钢内部高层称，安凤成在会场摔了一个茶杯，愤然离去。高层干部在事件过程中对工人行动采取了默许、并暗中推动和支持的态度。

（二）抗争准备——通告、号召，反对通钢重组

重组私企来管理，高管高薪数十级，职工低薪差天地，强奸民意侵权益。

职工年龄四十七，强迫内退众怨积，谁来维护三者利，祈盼苍天能正义。

——通钢职工代表吴敬堂写的七言句

7月22日，维权多年的退休职工代表吴敬堂正在从省城上访回来的路上，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建龙二次赤手空拳杀回通钢”，也没说他是谁就挂了。吴敬堂回来后，又有工人来电话来问：“胡汉三又杀回来了，该咋整？”当时吉林省委支持建龙，通化市公安增派警力维持治安，面对统治阶级的高压态势，5个退休职工代表一商量，就有3个说不干了，只剩吴师傅和何师傅两人。

7月23日，上午8点半通钢的干部们在办公楼开会。吴师傅、何师傅还有十几个群众就去了。他们并不知道在哪开会，是警察领了吴师傅过去，并用手势告诉了他会议地址，在五楼会议室正在召开宣布建龙控股通钢的发布会⁷。吴就领着大伙进去了，刚好会议在开场，宣布建龙要控股通钢。在会场的时候，吴师傅也没有抢他们的喇叭，等会议一结束，吴敬堂拿自己的喇叭喊：“别散会，我有话说，我代表群众的意见，你们是不是本着中央三公开的精神？”干部们不听，都走了，吴急了，就又大喊，然后警察过来，说是国资委一把手都在一楼开会，就围着把他扶到了一楼，进了会议室。出来两个干部交涉，吴就说不跟他们对话，要照这么整，大家就要“十个大个进京”⁸。然后他说，“走，不跟他们谈了”，把大伙拉了出来。

7月23日9点，省国资委主持在通钢公司主持建龙二次入股通钢的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主要是通钢退休、退养（内退）的原处级干部、科级干部及退休工人，大约十五六人。当老干部走到公司大楼门前时，许多工人已经围在那里。一个老工人提醒干部们：“你们这些参加座谈会的人要注意，一定要坚持正义，千万不能让建龙控股（通钢）啊。”会场设在公司三楼，与会领导有吉林省国资委副主任王喜东、省企业改革处处长何启刚、通钢集团副总经理孙毅及“建龙那边新提的副总经理李云祥”等。省国资委副主任王喜东首先向大家介绍了情况，然后是让代表们发表看法。两名退休工人在表示完反对意见后，原公司组织部长王乃谦说了自己的看法：“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经过职工代表大会？”王喜东回答到：“根据新的《公司法》，这种情况是不需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的。”新的《公司法》确实规定，股东权益变更需要召开的是股东大会，股东大会通过后，属于国有企业的还要报上级主管部门审批。而通钢的员工在2005年国企改制时已经进行了身份置换，并且按照国家政策每个人都支付了经济补偿金，这笔经济补偿金已经转入通钢的股权，职工仅有作为小股东的知情权。在王乃谦发表意见后，其他与会人员也都从建龙入股通钢这几年通钢的发展、建龙的一些管理不当等方面表达了反对意见。会议持续到中午11点40分左右，王喜东总结说，这个事情省委会议已经讨论决定下来了。于是，就建龙二次入股事宜，只是在22日召开了通钢的经理级会议、23号上午召开处级干部大会和一个内退人员座谈会、23日下午召开一个老干部座谈会。

许多参会人员感觉受到了愚弄，“既然是吉林省委决定的事，还让大家座谈什么”。吴师傅和何师傅就在外面等到省国资委主持座谈会开完，吴问这些干部的态度，他们也都很坚决，并表示“他们要重组，就是走打死宋凯那条路”。大家就联合起来了，准备第二天的职工大会。吴师傅等回去就开始写通知，写了《急，急，紧急通知》，号召通钢的干部、职工，无论退休还是在职的，还有家属都一起来保卫通钢，请大家于24日早上参加大会。

7月23日当天，吴敬堂和何师傅顶着巨大的压力，重新选举了5名退休职工代表，并同5名内退职工代表联合开会。大家兵合一处，决定共同组织工人召开职工大会。吴师傅和何师傅两人去贴紧急通知，一直贴到晚上十二点，贴满了厂区的整个街。

急 急 急 紧急通知

通钢所有的退休、职工、干部、内退、在职职工和家属同志们，目前通钢发生的重大变化，有些同志知道了，有些同志还不知道，7月22日省决定建龙二次控股和通钢重组，我们深知第一次重组，私企和通钢重组，将国有资产已盗空，职工一批批下岗，这次重组，比上次还要严重，后果大家会很明白，这次重组立即就要有一批人面临下岗。同志们，通钢是我们全通钢人的通钢，我们通钢人有能力有决心会建设发展好的，我们坚决反对建龙二次进入，为我们自己的切身利益，如果这次大家再不勇敢的站出来，我们家园没有了，我们的饭碗也没有了，我们应该怎么办？自己选择吧！

愿为自己的利益，保护自己的权力，就希望大家准时在24日早8点到厂办公楼前开大会。

7月23日

与此同时，工人中已经在广泛流传各种传言：“建龙培训200名管理层要来接管，上万人要被一刀切下岗”、“建龙要让45岁以上工人全部内退”、“建龙征用吉林5000亩地，通钢将转移到吉林”等。

（三）职工大会变游行——“建龙滚出通钢”

工人阶级的力量在于组织。不组织群众，无产阶级就一事无成。组织起来的无产阶级就无所不能。

——列宁1906年《同立宪民主党化的社会民主党人的斗争和党的纪律》

厂主和警察局能够，而且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把等级规定得使工人难于团结和联合，不仅在不同行业、不同行会的工人之间，而且在不同民族、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技术水平、不同工资以及其他等等的工人中间，制造和煽起纷争。只有工人团结一致，工人代表机构才可能有利于工人，而且有些地方事实也正是这样的，因为受压制、受压迫、受工作压抑的我国文明的雇佣奴隶的力量的唯一泉源，就在于他们的联合、他们的组织性、他们的团结精神。

——列宁1903年8月15日《改革的时代》

7月24日早上8点，就有人就聚集到厂门口，大约有七八千人。吴敬堂师傅现场讲话，说危机要来了，马上就要卖给建龙了，生死存亡，大家一定要团结起来。同时希望大家依法维权，因为中央提出要建设“和谐社会”，通钢的不和谐都是干部们造成的，大家站在这里就是表达不和谐，就是胜利，不要有过激行为。吴老开始领着大家一起唱国际歌。

来会场的路上，有人就给内退职工代表赵师傅送了个横幅，上面写着“建龙侵害国有资产，从通钢滚出去！”此时正好是夜班职工下班的时间，到了厂门口横幅刚打开，就被在职职工夺过去。在职职工长期以来敢怒不敢言，但建龙对工人的种种压榨与压迫在这一刻汇聚成为爆炸性的力量。在职职工拿过退休职工的横幅和标语，冲进厂区开始游行。面对游行洪流，警察、便衣不敢靠前，有几个警察曾试图阻拦人群，被打得满地打滚，警车被掀翻两三辆。工厂的地上有人写着：“狼来了怎么办？”里里外外都有游行，外面的群众也进去了，游行队伍达到几万人的规模。一位警察说，当时的局势“谁也控制不了”。跟随通化市副市长巩爱平一同在现场安抚职工的通化市通钢协调办主任于连才，由于被误认是“建龙的人”，被工人错打，晕倒在地，被送至通钢医院。一样被错打的，还有巩爱平的秘书宋玉清，肋骨断了两根。政府把辽源、浑江、集安的警察都调来也无济于事。

整个游行过程一路绿灯。游行的具体路线是：一号门、机械厂、轧钢厂、一炼钢、二炼钢、一号高炉、焦化厂、二号高炉、三号高炉、四号高炉、五号高炉、六号高炉、七号高炉（中间还经过了耐火厂、烧结厂、氧气厂等地）。一号门的警戒杆早早就升起了，保安放行，让群众随便进。要在平时，即使是在职工人都要刷卡才能进门，退休工人都进不去。游行队伍很受厂区里的在职工人欢迎，队伍到哪里，哪里就停工，加入队伍。队伍每游行到一个地方，就在铁路等关键位置插上红旗。这样就形成全厂区全部停工。工人们很有默契，停工也很有秩序，不是直接把高炉停了，而是修封，这样高炉还都可以用。

工厂食堂还给大家准备了饭菜，并免费供应，还有大车拉了成箱成箱的矿泉水。市区也有许多群众自发地参与到游行队伍中来。游行和围观的人，据估计有几万人。有的人早上去了，中间有事走了，后来还惦记着，又回来了。据后来公安部门的统计，现场一共有5万2千人次。光派来现场的警察、武警就有1.5万，周围区县的各种警力都被召来了。警车都停满了。

（四）陈国君耍横，横尸当场

谁叫你们进来的，都出去，不出去明天就让你们都下岗！

——陈国君面对成千上万的游行群众这样说

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还想活。

——陈国君临死前遗言

你要活，我们就得死。

——工人对濒死的陈国君说

大约10点多，不知是谁给一位工人打来电话⁹，说陈国君正在焦化厂的旧办公楼开会。焦化厂和炼钢厂是通化职工最多、矛盾最激烈的两个部门。陈国君当时是焦化厂宣读免职决定，焦化厂的四个厂长免掉了三个，当时正在与炼铁厂厂长荆玉起谈话。于是游行队伍都去了焦化厂。得知工人聚集抗议，陈国君把荆玉起给骂了，还怒摔了一个烟灰缸。

人群全部涌向焦化厂后，陈国君不知收敛，公然威胁工人说：“谁叫你们进来的，都出去，不出去明天就让你们都下岗”。工人急了，拿安全帽砸了过去，陈也拿烟灰缸回敬，两边就干上了。开会的干部后来都跑没影了。被打的陈国君挣脱了出来，由保安掩护撤往焦化厂办公楼二楼材料科办公室，他藏在办公室的铁皮工具柜中，然后还锁上办公室门。一位在现场的抗议者说，陈国君仓促逃跑，一只皮鞋脱落后也顾不上穿。陈国君给建龙集团董事长张志祥打电话，请求救援。张志祥就在远离厂区的通钢宾馆，并未受到抗议队伍的冲击，张志祥得到消息后立马抛弃陈国君，于上午10点半在武警的保护下撤离通钢宾馆。

工人们到焦化厂办公楼上，逐屋寻找陈国君。经由保安暗中指引，工人们拆下暖气片砸开了材料科办公室的两道门，将陈国君拉出来。陈虽然已经吓得哆嗦，当时还嘴硬。他在与职工僵持的过程中，做了一个让工人下岗的动作，并说“3年后我让这厂子姓陈，让你们回家”。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工人们，他被拉到一楼的走廊里殴打。被殴打的陈国君开始很愤怒，让现场各厂厂长指认现场殴打他的工人。但随着现场的失控，陈表现出明显的恐惧，又被愤怒的众人反复殴打。

从焦化厂现场回到办公楼的吉林省国资委副主任马明向在当时也在通化钢铁的吉林省副省长王祖继汇报称，在有人身攻击的情况下，企业工作人员已不敢出头做工作，建龙集团和省国资委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中午11点前后，吉林省副省长王祖继传达了意见，调集警力，对现场布控。待伤者诊断出来后，再追究打人者的责任。中共通化市市委书记齐晓光则要求，在场的通钢集团领导提供闹事者姓名。此时焦化厂附近已经布控有数百名防暴警察和武警。看到外面来了消防车和云梯，愤怒的工人们就把云梯掀了，把消防车也拦住了。下午3点左右，7号高炉停工，整个厂区生产陷入停顿。此时，焦化厂厂区聚集了超过5000人。一位现场抗议者称，炼铁、焦化的道口是几十人围成一堆，最开始是老头老太太在前面挡着，后来是后面的小年轻拿着石头往上顶，把警察挡在焦化厂门外。双方陷入僵持。

半小时后，中共通钢集团党委书记崔杰在警车内向聚集在焦化厂的抗议者宣告，暂缓执行与建龙集团的合作通知。与崔杰一同出现在现场的还有吉林省政府副秘书长常明、国资委主任李来华、副主任王喜东。崔杰刚读通告，抗议者纷纷向其投掷砖头瓦块和矿泉水瓶。他吓得马上坐车跑了。后来有工人说，他要留下的话，下场也好不了。

下午4点半，一个围观者说，数度被殴打的陈国君被人用脚从二楼楼梯上踹下。倒在一楼门口的陈国君此时仰面躺倒在地不能动弹，口里喘着粗气，不能说话，看样子已经伤势非常严重，但还有人朝其扔砖头杂物。然后一批批工人就像瞻仰遗容似地到那儿看，去了就踢一脚，吐口唾沫。很多人拍了照。有武警官兵要求把陈国君抬出来，遭到工人们的拒绝。

五点多，陈国君已经奄奄一息，“脸已经变形，看不出模样了，衣服黑糊糊的，头朝外，不能说话，光哼哼，吐字不清”。此时，公安人员从焦化厂传来消息称，陈国君已经不省人事，生命垂危。“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还想活。”据说这是陈国君的遗言。这次求救并没能打动身边的工人们。“大家伙都说，你要活，我们就得死。”

下午5点10分，吉林省国资委主任李来华再次来到焦化厂，宣布终止建龙集团重组并控股通钢集团的决议。大约6点半，到厂里上班的工人纪宜刚来到现场，拿着块砖头，不知道打了没打，但当时有公安的便衣，带着袖珍录像给录下来了。

晚8点左右，国资委的正式文件——《关于终止建龙集团增资扩股通钢集团的通知》开始散发到厂区职工手中¹⁰。这一通知也立即在通钢电视台反复滚动播放，现场不断广播。吉林通化电视台播发公告称：“钢城广大员工和家属：根据广大职工愿望，经省政府研究决定，建龙将永不参与通钢重组，希望广大职工保持克制，维护企业正常生产秩序，尽快撤离。”

晚上9点半，聚集的工人们不断散去，只剩几百人。随后，武警排成方阵，进入焦化厂办公楼，将陈国君抬走。当时在救治现场的还有通化市卫生局局长李红玉、通化市医院院长杨立军。通化市医院一位医护人员表示，当天晚上11点，陈国君被送至医院时，已经死亡。吉林新闻第一次播报“陈国军因心脏病复发而死”。二道江区开始出现鞭炮声，一直持续到很晚。许多工人夜里两点多还是睡不着，“太高兴了，终于把建龙打走了”。

晚上10点左右，各厂和车间开始复工，大约只两个小时，八个高炉全部恢复生产。

关于终止建龙集团增资扩股通钢集团的通知 吉林省国资委文件 吉国资发直改[2009]105号

通钢集团：

为深化企业改革，加快企业发展，省国资委经与多方战略投资者商谈，曾确定由建龙集团重组通钢集团，并控股经营。方案公布以来，很多干部员工及离退休人员不理解、不赞成。经认真研究，并报请省政府同意，决定终止建龙集团控股通钢集团的方案，不再实施。希望通钢集团广大干部员工接此通知后，从维护通钢稳定、维护通钢广大干部员工根本利益出发，尽快恢复正常生产经营秩序，努力克服生产经营中的困难，促进通钢集团发展。

吉林省人民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公章）

二〇〇九年七月二十四日

第四节 通钢斗争成就

（一）直接成果

企业改制方案应提交企业职工代表大会或职工大会审议，职工的裁减和安置方案等涉及职工切身利益的重大问题未经职工代表大会审议的不应实施；既未公开又未经职工代表大会通过的决定视为无效……

——中华全国总工会2009年8月14日《关于在企业改制重组关闭破产中进一步加强民主管理工作的通知》

向通钢工人学习，四十年的财富积累不容侵吞。

——林州钢铁厂工人反抗私有化斗争中打出的标语

7月24日是通钢工人的盛大节日。通钢工人的团结，显示了他们强大的力量，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一是成功赶走建龙公司，通钢重新恢复为国有企业。二是工人的切身利益得到了一定的补偿。在岗职工工资每月增加了两三百元；退休职工的退休金也涨了，并落实了取暖费。一部分因建龙下岗的职工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内退职工的退休金也有所增加。三是全国总工会因此事件于2009年8月14日专门发文，要求以后的国企改制必须经过职代会的同意，强调在企业改制中要依法依规地落实职工的知情权、参与权、决策权和监督权，切实维护职工合法权益。

通钢工人的这次斗争对全国国企工人阶级都有巨大的意义。从全国来看，通钢事件终结了中国大规模的国企私有化运动，在整体国企工人被动挨打的局面中，找到了一种有效的反抗方式。通钢工人给官僚资产阶级一个狠狠的打击，显示了国企工人的巨大力量和坚决性，也给全国其它国企的工人斗争开辟了道路，发挥了示范鼓舞作用。

几乎同一时间，远在中原的河南林州钢铁公司被一家私营钢铁公司宣布收购，工人们却被蒙在鼓里。但这家私企的劣迹工人早有了解——常常拖欠工资，超负荷工作，克扣工资、罚款，甚至打骂工人；缺乏假期、公休和三险一金，随意开除工人的现象很是普遍，“天天都在开除人，天天都在招人。”为抵制这次收购，五千名林钢工人已经斗争了一年。8月11日上午，因不满此次收购及年工龄1000元的买断补偿金，数千名工人打出横幅：“向通钢工人学习，四十年的财富积累不容侵吞”、“用毛泽东思想占领我们的阵地，做企业的真正主人”占据厂房出入口，时间持续四天，并挟持濮阳市国资委副主任达90个小时。面对严重的事态，河南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徐光春遂作出批示，“从现在开始，凡企业改制重组必须经职代会讨论通过和社会稳定风险评估，否则无效。请各级党委、政府认真执行。”接着河南省委、省政府宣布暂停改制工作等六条意见，事件方才平息。这次林钢大规模围堵事件明显受到通钢事件影响，一些工人喊出了“向通钢老大哥学习”的口号。

（二）提升了工人的阶级觉悟

（一）

这样花呀那样花，比不上通钢的国有化，

工人革命精神冲破天，坚决抑制了私有化，私有化。

鞭炮锣鼓震天响，胜利凯歌传天下，

工人心里乐呀乐开花，

通钢定能再壮大，再壮大。

（二）

这样花呀那样花，比不上通钢的国有化，

这棵花儿是毛主席栽，百姓浇水开盛花，开盛花。

胆敢有人来摘花，大家齐心消灭他，

毛主席栽花，坚决要保卫，

让这鲜花开天下，开天下。

（三）

千朵花呀万朵花，比不上社会上义公有化，

毛主席栽下我们的心爱的花，百姓怎能丢掉它，丢掉它，

花开是烈士鲜血灌，捍卫江山靠大家，

花开花落人人都有责，

幸福花开百姓家，百姓家。

——吴敬堂改写的歌曲《幸福花开百姓家》

工人们有时候也会因为组织不起来而灰心丧气、甚至退缩。在抗争过程中，想，中国人这么多，要做亡国奴，也不差我这一个。但是反过来一看，如果你不斗争，他不斗争，毛主席不带领我们打江山，社会主义江山从哪来？工人阶级要有志气、有勇气才能捍卫人民的江山，因为这江山来之不易。

——通钢职工代表吴敬堂

“7·24”事件极大的鼓舞了工人阶级的斗志，提高了群众的思想政治觉悟。从私有化的教训和通钢事件的经验正反对比中，工人们认识到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是非常必要的，必须要坚持公有制、反对私有制。以前一些工人群众只是追求个人的金钱利益，也只是看到了企业领导的贪污腐败问题，但现在就认识到这是路线问题，认识到关键在于工人阶级丧失了主人翁地位、已经没有话语权。如果不经过斗争，主人翁地位是不会自动回来的，经济利益也得不到保障。通过维权斗争，老工人更深刻认识到，面对势力强大的资产阶级，如果自己不站出来捍卫主人翁地位，啥权利都没有了，就算要到钱也没有用。不仅老工人没有享受到应有的福利，而且连累子女受害。只要雇佣劳动的地位没改变，给多少钱都是白费的。

（三）增长了群众工作经验

通钢职工代表们从斗争实践出发，总结出一些群众工作经验。

第一，相信大多数，促成大联合。职工代表埋怨群众不觉悟、不团结，是最常见的，工人群众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团结起来，运动初期往往一团散沙，甚至工人会出卖职工代表。面对这种情况不能埋怨，相反，要逐步做群众的思想工作，通过分析现实情况和未来形势打动人、感染人、凝聚人，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放手发动群众。最重要的是要相信群众，相信群众能够接受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相信群众最终会联合到一起。开始的时候，不同群体的工人不容易联合，大家互相了解、做工作之后才能团结和联合。退休职工和内退职工的联合是在二次赶走建龙的时候实现的。职工代表要反复告诉群众，代表们是维护工人自己利益的，要通过争取群众看得见的切身利益去动员人。还要搞统一战线，团结起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即便是警察，也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团结的，通化市公安局的大多数人还是理解和同情工人的，否则不可能只抓纪宜刚一个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社会大多数人还是支持工人的。

第二，重视核心骨干队伍建设。实现大联合不容易，特别是职工代表要思想一致、路线正确。职工代表不能有私心，维权不能带有个人利益和目的，否则迟早被瓦解。要在斗争过程中不断召开不同范围的核心会，通过斗争来提高大家的觉悟，通过正反案例对比教育职工代表坚持集体利益。发动群众运动，要善于在斗争中发现工人骨干，培养骨干，形成干部队伍梯队，个别人被分化了，马上会有人顶上来。警察会用各种手段来威胁职工代表，甚至威胁他们的儿女，别让父母上访维权了，不然就让他们都下岗。在不断开会的过程中，要直面各类威胁，主动总结瓦解敌人威胁、鼓舞子女的斗争方法。

第三，熟练掌握法律和政策要求，争取政治主动。要组织职工代表一起学习相关政策文件，掌握国家政策精神和法律法规，熟悉现有的中央领导讲话、口号和要求，利用这些来反对地方领导的胡作非为。在具体斗争过程中，不直接针对最高层，相反要让群众看到地方干部违法违规、职工代表才是掌握国家政策的，这样群众才会迅速团结到职工代表周围。要熟读宪法、党章，这和毛泽东思想一样，是我们的精神武器。如果没有这些武器，就会被统治者吓倒。通钢职工代表在上访、运动的过程中有理有据，经常把领导问的哑口无言，几次跟省国资委、省政府对话、开听证会，用事实和国家政策把领导们怼的没话说，这就在政治上争取到了主动地位。职工代表要本着“凡是对党对人民有利的事就一定要做”的精神，主动打坚决维护党、人民利益的旗号，让资产阶级抓不到把柄，具体斗争环节只反映具体违法违规问题，并力争使其中的问题逐个解决，积小胜为大胜。群众是需要胜利来鼓舞的，无论成就有多小，只要运动主要目的达到了、成功了，群众就会汇集到运动中来。

第四，善于把握时机，学会斗争艺术。职工代表做工作要掌握火候，允许大家有个认识过程。等到条件成熟了，才能进行鼓动式的“煽风点火”。通钢事件之前，2009年3月的群众集会和游行就是吴敬堂等职工代表反复动员、教育、发动的结果，运动中逼迫供暖公司经理答应不热的给退钱，通过解决供暖问题凝聚了人心，为“7·24”运动奠定了基础。职工代表领导工人与资产阶级斗争时要有理、有力、有节。在运动的低潮时期，要保护自己，同时发动群众维护经济利益。比如2010年7-8月，很多职工都想搞“7·24”一周年纪念活动，但官方已经提前布局，形势就不允许采取市面上的、大规模的活动，职工代表审时度势就没有继续“顶风作案”。

第五，职工代表要不断培养自己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职工代表吴敬堂讲：“遇到困难学习毛主席的著作，从里面找武器”。职工代表最经常遇到的就是经费问题，要有牺牲精神。以前退休和内退职工代表们要求工人集资，结果没办成事，还被企业收买了。通钢退休职工代表认为，在运动发起初期，职工代表队伍是没有经过斗争考验的，这时不要让工人群众集资。职工代表不是为了自己，就是想带大家维权，搞革命不能带私字。“7·24”运动前搞宣传，发信、贴通知，一下就一千多张，钱都是职工代表自己拿的。

第六，充分发掘通俗易懂、容易共鸣的宣传方法。吴敬堂就经常通过唱红歌、讲故事的形式进行宣传动员。吴老改编的很多经典歌曲非常容易传唱，又说出了百姓的心声，让大家一下子就抓住反私有化、工人阶级必须团结斗争才能胜利等关键点。

诚然，通化钢铁厂的工人运动仅仅是中国国企工人抗争的第一步。目前，国企工人群众还没有全面地、普遍地发动起来，也极其缺乏组织和骨干，群众还普遍缺乏坚强斗争的信心。同时，近年来国企工人队伍不断萎缩，国企大量引入劳务工也势必在一定程度上分化了工人的团结。但工人阶级的团结和胜利是毋庸置疑的，通过通钢事件的激励和雇佣劳动制度的现实教育，国企工人必将克服统治阶级分裂、分化、瓦解无产阶级队伍的企图，同整个无产阶级队伍一起团结抗争，最终夺回属于自己的主人翁地位。

注释